2024年11月26日晚，由苏州大学唐文治书院、苏州大学人文高等研究院主办的“世界文学的终结与开始”讲座在5339教室顺利举行。本次讲座由普林斯顿大学讲席教授柯马丁（Martin Kern）主讲，复旦大学陈引驰教授、郭西安副教授担任对谈嘉宾。季进教授担任本次讲座主持人，唐文治书院全体同学参加。
近年来，比较文学界关于“世界文学”的讨论方兴未艾。柯马丁教授首先介绍了达姆罗什、莫莱蒂、歌德和奥尔巴赫的世界文学观念，重点阐述了奥尔巴赫在《世界文学的语文学》中的担忧。奥尔巴赫认为如果人们习惯于生活在一个标准化的文化世界中，那么当世界文学理想实现之时，也是其被破坏的时候。由此，柯马丁教授指出当我们谈论世界文学的时候，实际上面临着两种情况：一是歌德所设想的由不同地方文学交织而成的世界文学，具有差异性；二是被国际文学市场合为一体的文学，后者往往是对前者差异性的破坏。
随后，柯马丁教授以北岛《八月的梦游》一诗的英文翻译为例，进一步论述了翻译对于世界文学的重要意义。1990年宇文所安在《什么是世界诗歌》中对北岛的诗歌进行发难，指责北岛的诗歌“有自行翻译的本领”，是公然迎合西方读者的产物。柯马丁教授对宇文所安的理解表示异议，指出我们应当批评的不是诗人北岛，而是翻译者杜博妮。柯马丁教授认为，杜博妮的英译是一种去历史化和去语境化的翻译，例如她将《你好，百花山》翻译为“Hello, Baihua Mountain”，忽视了“百花”在1970前后所具有的历史语境和双重含义，“百花”不仅是山的名字，也指涉 “百花齐放”方针。杜博妮的英语翻译抹除了汉语诗歌内部原有的冲突、张力和丰富性。接着，柯马丁教授又以王维《鹿柴》的两个英文译本为例进行进一步说明。宇文所安和余宝琳两位译者都将“复照青苔上”的“上”译作“在……之上”(on, upon)。柯马丁教授认为这样的译法存在两点偏差：一是用现代汉语语法理解古代汉语，忽视了古汉语“照”本身包含了“在……之上”的含义；二是忽视了诗歌的押韵要求。因而，全球化翻译当中的错误，不仅存在于跨语际的实践中，也存在于古代与现代之间。接着，柯马丁教授具体分析了黑泽明改编莎士比亚戏、庞德翻译中文诗、莫奈创作印象派画作三组例子，指出世界文学本质上是辩证的，包含着双重的转化和拒绝。
最后，柯马丁教授就“全球文学制度之下，有什么样的世界文学的可能性？”提出了四点可能的假设：一，世界文学本质上是辩证的；二，世界文学在全球面前表达本地；三，世界文学同时违背本地期待和全球期待；四，世界文学同时转换本地经验和全球经验。
在对谈环节，郭西安老师首先从柯马丁教授提出的一组对抗性概念说起。全球文学与世界文学的区分不仅仅是文学形态上的，更是理念上的差异。郭老师指出，在全球化时代之下，我们需要重新思考世界文学的可能性，来抵抗它滑向那个扁平化的全球文学。此外，郭西安老师认为柯马丁教授提出的“双重意义上的抵抗”极具启发性，其既包含对全球化普适性的抵抗，也包含对传统文学边界（如民族性、国别性）的突破。柯马丁教授向我们展示的是同一种语言和传统内部折射出来的多元性、异质性和独特性，也暗示我们在同一种文学传统内部进行比较文学尝试的可能。接着，郭西安老师就翻译问题进行了进一步讨论。达姆罗什在《什么是世界文学？》中实际上运用了一套经济学的逻辑来讨论翻译问题，如强调“收支平衡”。因而，郭老师认为“gains”应当翻译为“获得增益”，即“世界文学是在翻译中获得增益的写作”。其二，达姆罗什将翻译视为一种特殊的创作形式，认为即使是“不好的翻译”也可能折射出特定的文化意义和特定的诉求，而柯马丁教授则提醒我们过于宽松的翻译标准可能会导致文学作品走向同质化、标准化的全球文学。
随后陈引驰教授提出，我们不仅应该看到“世界文学”概念的历时性，也应该看到语言的历时性，将“全球语言”放到特定的时代背景下理解，例如可能在18世纪法语文学才是全球⽂学。接着，陈引驰教授通过对比《红楼梦》两个译本的英国读者评价，指出译本的好坏与翻译的权威性背后，有一个复杂的话语权力问题。我们应当辩证地看待全球和地⽅，要双重地拒绝，也要有双重的转化。
在提问环节，柯马丁教授就同学提出的“世界文学未来的发展趋势如何？”进行了回应。柯马丁教授认为，世界文学的未来是⼀个充满⽭盾的未来，⽽不是⼀个歌德式理想化的未来。全球性、本土性与地方性之间的复杂辩证与张力是值得我们关注的地方。朱亦心同学提出“翻译中的有意误译是否可能是一种丰富而不是减损？如朱生豪翻译《罗密欧与朱丽叶》时，考虑到中国特定的文化伦理而把‘to my bed’翻译为‘相思’”。柯马丁教授在回应中指出，翻译常常会失效，其并不总是能平等地将源语言的信息传递给目标语言。庞德的汉语诗翻译是完全失败的，但是他也创造了⼀种新语⾔，因此他的翻译同时是⼀种失败和成功；但是在杜博妮的北岛英译中，简化的翻译策略并没有创造任何新的意义，而只是为了让诗歌变得更加易读，转化不一定代表丰富或者增加，我们应当保持自觉与警惕。至此，本次讲座在热烈的掌声中圆满结束。
通讯：朱可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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